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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思索中国古典的战略思维，尽管有远交近攻的军事策略，其实也有与邻为善的朝贡思维。无论中美关系处于“远邻”或是“天敌”，但是中美关系已经在“狼来了”的危机预警中跌跌撞撞走过了半个多世纪，而且看起来还将在“狼来了”的号角声中继续跌跌撞撞走上很远。 习近平主席访美之后，中美关系并未如期大规模变革，而是维系着“斗而不破”的“好不到哪里去，坏不到哪里去”的平衡。习主席的一大功勋，是事实上确认了美国对华政策从“接触加遏制”加速滑向“遏制加接触”的及时止损，并将中美关系向稳固的和平关系推进了一大步。也就是说，中美关系，在当代世界发生了重大变化。中美之间如同黑暗森林里奔跑的两头狮子，两头狮子相互撕咬，似乎可以让对方无法成为冠军。但问题是，黑暗森林里不只中美两头狮子，还有其身后虎视眈眈的老虎、大象，随时准备取代因为相互撕咬而丧失争夺能力的中美。美国的精英决策层，是何等的聪明。他们何尝不知道“斗则两伤”的道理。因此，指望或者鼓吹中美关系必有一战，可能要失望了。问题是，在博弈论的重复博弈中，需要让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中国方面不断的喊话和确认是值得的。毕竟它比战争的成本还是低好多。当美国派了一艘老式、战斗力较差的军舰来到渚碧礁，美国方面还有人喊出“无害通过”的事实承认原则时，我宁愿相信美国已经知道了中美的斗争实质是一种剧场演出：美国既不想彻底惹怒中国，又想笼络小兄弟国家的人心。因此，中美都是表面喊打喊杀，其实早就形成了一整套成熟的双边关系危机管理机制。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因此，动态平衡描述了中美之间关系的基本现状。有时候，中美之间的斗争是表演给两国国内的极端民族主义者看的，有时候服务于美国的大选需要，有时候又是表演给美国的盟友看的。总之，美国手里有很多的剧本，随时可以拿来在舞台上展览一下。而美国在做这些剧本演出的时候，都是老奸巨猾的，绝不会轻易给中国把柄。美国宣称它的军舰来南海是遵循了国际法，但是你要追问它的是《奥本海国际法》还是《联合国海洋法》。国际法门类多了去了，读者如果因为它说它遵循了国际法是世界上多数发展中国家认可的国际法，那你就上当了。美国的所有表演，都是在玩火，但是作为老谋深算的国际政治玩家，美国人学会了“斗而不破”的技能，以不引发中美中等以上冲突为基本底限。所以，有时候我能理解中国的一些学者高呼中美必有一战或者中美在某年会发生战争的预测，其实这些专家的目的就是纠错。预测错误才是他们的国家利益所需要的，而预测成功尽管增进了个人利益，但却是与他们的国家利益价值取向相悖的。 如果中美关系只停留在底限思维上或者双边关系停靠在红线阶段无法前进，那么双方的关系其实还是不安全的。那么中美关系就需要不断从底限层面推移到信任和合作层面。可是美国人出于冷战思维和国家利益的需要，是不会轻易相信中国的。但是安全上不信任中国，并不意味着经济上不能合作。尽管我们在学术研究上倾向于把信任手术刀式地切分为什么经济领域的互信、安全领域的互信等等。但是落实到一个具体的决策者身上，其实是一体的。因此经济上建立了互信关系，也会渗透和外溢到安全领域，使得两者很好的弥补起来，成为双方关系建立信任的粘合剂。 我们经常听到一个词语，叫做“倒逼改革”。其实，中美关系的国际管理，也需要“外部推力”。当年911事件改变了中美关系敌对的预期和走势，进入21世纪的今天。推动中英关系发展、推动中德关系发展，都能够以异常特别的“师范”方式推动中美关系的发展。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春秋时期晋国的力量再强大，也避免不了被士大夫韩赵魏三家分晋的命运。如果说，在美国的国际战略词典中，中俄是第一梯队的竞争对手，欧印是第二梯队的对手。尽管美国的主要精力是遏制第一梯队，但第一、第二梯队联合起来，走的很近毕竟是一件让“唯一超级大国”感到难受的事情。因此，美国谁也不敢逼迫的太急，第二梯队也知道中俄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他们。因此，微妙的多支点平衡就发生于国际大国力量较量之间，而其中的核心支柱是中美关系。 相比中国的倒下，美国的小兄弟们恐怕更希望美国倒下。这一点美国人是心里门清。要知道，世界的权力资源是有限的，一头老虎倒下去分的肉显然没有大象倒下去分的肉多。而中美之间如果不是诉诸战争，而只是经济和文化上的较量，都需要有求于他们。他们乐得游刃期间，各分得更多的羹。因此，看透他们的想法，明白棋局中所有人的欲望和想法，寻找好自己的位置，是对两国关系准确的定位头等的大事。 除了以上的要素外，中美关系也是世界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关系。二战结束后，世界霸权从英国转移到美国。当时英美之间既是一种种族近亲属关系，也是二战盟友关系。二战之后，形成了美苏并立的两极格局。但是赫鲁晓夫向世界主张的是“和平发展、和平过渡和和平竞赛”。也就是说，尽管根本上是二战决定了霸权转移、霸权再分配，但都是在总体和平的时代完成的。也就是说，世界性权力的变革是可以和平发生的。在美苏在争夺世界权力所产生的局部冲突“矛盾交汇处”，都维系着“斗而不破”的基本格局。进入21世纪，中国的崛起再次改变了冷战结束后美国一超独霸的格局。事实上，这个独霸局面的结束并不是中国一家完成的，还有俄罗斯的再次崛起、欧洲的发展和印度的兴起。从地缘政治学的视角看，是沿着乌克兰、叙利亚，穿过印度洋，延伸到南海、台湾海峡和钓鱼岛，直至北方四岛。在这个“欧亚板块”中，充满着陷阱和挑战，也充满着一带一路的机遇。亚欧板块像一个草船借箭中曹军不习水战而并拢在一起的战船，只要一处起火，整个亚欧板块的整合就会被打散打乱。在未来的10年内，这个板块的冲突和斗争还会加剧，而越是加剧，越表明美国的世界权力丧失越快。只有对权力自感加速流失，自信心越来越低的国家，才需要不断挑动亚欧板块“内斗”来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因此，在10年左右的时间内，这个冲突会达到一个顶点，或者是战争的方式解决问题，或者是亚欧板块觉醒，避免了工具化，从而开启亚欧的共同体结构，那个时候才真正谈得上中国崛起的完成。 中美关系的阵痛是持续不断的调整，其特性在于中美领导人的定期互访已经无法解决双方日益密切的关系。好比是双方需要天天见面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双方一年才见一次。在这个中国崛起的过程中，美国失落的空间和利益会出现中国人文质彬彬的双手。而美国也将逐渐有着自己的调适期。其实，美国建国后与加拿大发生过边境冲突，但是两国建立了边境管理委员会妥善解决了两国一切争端。也就是说，美国历史上有过和平解决核心利益冲突的历史和经验。在“确保相互完蛋”的威慑下，美国不会轻易选择两败俱亡的路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美国人是不会像日本人那样“应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成为世界权力的平均分配者和获得者，也强过相互衰亡和同归于尽。如果说，中美关系的磨合决定了21世纪前50年的未来，那么21世纪的后50年中美关系可能迎来共同的蜜月。因此，只要中美关系尚未建立起双边最高级别的危机管理机制，则不能说冷战在亚洲就已经结束了。冷战在欧洲1989年就结束了，但是邓小平同志说过，新的冷战才刚刚开始（指1989年开始）。冷战2.0比美苏冷战1.0的高明之处在于，2.0版本的博弈局中人，尽管还不能放弃冷战文化和冷战思维，但都深深地洞悉二战和冷战的历史，因此历史的经验将促使他们创造新的历史，最终彻底结束冷战文化和冷战思维，共同缔造新的和平长周期。（徐亮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国际政治系） |
